从《资本论》全译本问世说出版人责任
2014年9月3日
马克思的《资本论》是一部200余万字的巨著。由于该书卷帙浩繁,理论深邃,此前中国虽有人试图翻译出版其全译本,但或因政治问题、或因成本太高而没有实现。时间到了1937年,学者郭大力、王亚南有感于中国一直没有《资本论》的全译本,遂决定根据英文版全文翻译《资本论》。但他们和上海的几大书局接洽,都碰了钉子,后来经人介绍,他们找到了艾思奇。艾思奇此时是刚成立不到一年的读书出版社的总编辑,而读书出版社的总经理是共产党员黄洛峰。此前,读书出版社的社长是李公朴,他刚在几个月前的“七君子事件”中被捕。从社长被捕的沉重打击中刚恢复过来的读书出版社,拟定了新的出版方针,要有计划地分批出版一批马列主义原著。此时,艾思奇得知了郭、王两位的计划,立即与黄洛峰等研究,他们一致同意接受这个大部头的《资本论》全译本。为了消除两位译者的后顾之忧,读书出版社特地同他们签订了约稿合同,每月预付给郭大力40元版税。为了使这种支付不受其他业务资金周转的影响,还特意提出2000元,在银行单立账户,专门用于支付郭、王的版税。
1937年8月,淞沪抗战爆发。即使如此,读书出版社出版《资本论》的决心仍没有动摇。为了保证郭大力安心从事翻译,即将由上海转移到武汉的黄洛峰根据郭本人的意愿,派专人送他回到当时相对稳定的江西赣州老家,进行翻译工作;同时又安排好未来在上海的出版印刷工作。
黄洛峰到武汉后,郭大力的译稿如约源源不断地寄到他的手中。他则克服资金困难,每月按时给郭寄去预支版税。1938年3月,《资本论》第一卷全部译完,而此时恰逢上海出版业因为战事而暂时萧条,印刷和纸张材料都相对低廉,黄洛峰和读书出版社的董事长郑易里商定,要抓住这个有利时机,将《资本论》全部出版,而不是如原计划的出版一卷后再出另一卷。为此,郑易里于4月给郭大力发电报,请他到上海,和出版社同人一起,边翻译、边付排,流水作业,共同处理排版印刷中的问题,以加速《资本论》的出版。
此时,从江西到上海的陆路已经因战火而断绝,郭大力绕道香港,到达上海,就住在只有两间小屋的出版社里。6月的上海,已是酷热天气。不受酷暑影响,《资本论》的译排校印流水线紧张启动。经过近百个昼夜的奋战,终于在8月31日出版了第一卷,此后于9月15日出版第二卷,9月30日出版第三卷,至此,这部改变人类历史的伟大著作得以以全貌展现在中国人民面前。
第一部中文全译本《资本论》的翻译和出版都是秘密进行的,但是该书即将出版的消息还是被透露出去。消息传开,各界进步人士奔走相告,争相订阅,据说宋庆龄、冯玉祥、邵力子等知名人士都有订购。首次出版的《资本论》全译本是精装三卷本,初版3000套,封面为细纹米黄色布,中间三厘米宽套印红色,其上为“资本论”三个大字。该书设计风格与德文原版基本一致,端庄严肃而美观大气,出版后深受各界欢迎。这个版本后来在国统区和解放区多次重印,据不完全统计,发行总量达三万多部。
《资本论》出版不易,发行更有故事。这部书初版印刷3000套,其中1000套留在上海,分发给预订读者和零售,还有部分以小型包裹形式分寄武汉、重庆。由于此时上海已经沦入敌手,故此其余的2000套分装为20个大木箱,通过轮船发往广州,以转运至内地销售。为了使《资本论》出版后能尽快运送到内地,黄洛峰预作安排,调万国钧到广州建立了分社,以便《资本论》运到广州后,由这里分发到各地,同时也借机为读书出版社在南方的发展建立一个根据地。尽管安排得很周密,但是战局发展瞬息万变,不久广州沦陷,兵荒马乱中,20大箱《资本论》在广州未及运上岸便全部沉入海底。得知这一消息,人在重庆的黄洛峰痛惜之余,当即电告在上海的郑易里,急速再赶印2000套。2000套印出来以后,分批通过湛江陆续发往内地。为了确保安全,郑易里还特派专人押运。但书到了湛江,又被扣留。负责押运的张汉清向重庆告急,黄洛峰通过史良疏通,才得以令法国人放行,运到当时尚未沦陷的桂林,再由桂林分发到重庆及各分社。所以当年在国统区,能得到一套《资本论》是十分不容易的。
重温《资本论》出版与发行的历史,我们要向前辈们学习太多的东西。其中最重要的,我以为是以下几点。
首先,出版人要牢记自己的使命,始终坚持弘扬、传播进步文化,把向读者提供健康的精神食粮作为自己的最高责任。以邹韬奋先生为代表的三联前辈们,明确提出出版工作是“力谋改造社会”,生活书店、读书出版社、新知书店大量出版马克思主义经典读物,传播先进的思想理论,成为进步出版事业的堡垒。读书出版社成立伊始,便迭遭打击,经济困难,但当他们知道有人全文翻译《资本论》时,便毫不犹豫地决定出版,哪怕他们此时只有几千元资本金!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,三家出版社出版的书籍,均体现出了捍卫真理、追求真理的努力,即使在今天,这些出版物仍体现出不容置疑的开启山林的伟大意义。
其次,为了实现出版理想,敢于担当,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发挥最大的作用,为了事业,可以牺牲个人的一切,甚至生命。早期的读书出版社只有十几个成员,经营环境恶劣,然而,就是在那么两间小房子里,诞生出最伟大的出版物。为了《资本论》的发行,读书出版社的成员冒着危险,亲自押运送货。不仅如此,在抗战的炮火中,他们还出版了一大批进步出版物,以及《读书生活》《读书》《生活学校》《战线》《大家看》《认识月刊》等杂志。战争年代,百业萧条,三家书店为了发展事业,把书店开到了70多个城市,以自身微薄的力量,同国民党的官办书店竞争,经常店被查封,人遭逮捕。但他们不屈不挠,顽强抗争,力谋发展,不断壮大革命出版事业。
再次,要像三联前辈那样,始终以读者为本,“竭诚为读者服务”。“竭诚为读者服务”,是三联书店创始人邹韬奋先生自生活书店创建之始便立下的店训。所谓“竭诚”,就是“竭尽心力”“诚心恳意”。以读者为本,要注重出版物对读者的引领和影响,这是三联的核心文化。三联前辈们注重革命性的同时,在出版方面高度重视大众化,即使在学术出版上,也注重对启蒙和现实问题的关注。“竭诚为读者服务”的宗旨,影响了一代又一代三联人,又通过自己的出版物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读者。它昭示了出版社存在的意义,是我们应该永远记住的。
最后,在履行责任的同时,关注市场,掌握商机,发展事业。《资本论》出版过程中尤其令人钦佩的一幕,是读书出版社的掌门人抓住上海印刷业短暂萧条的机会,果断决定将《资本论》一至三卷同时出版。这个决策真的是太英明了!如果不是这样,可能这部巨著的出版又将夭折,因为不久之后,战事扩大,已经是中华大地遍地硝烟了。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,三联的前辈们克服资金短缺的困难,兼顾事业性与商业性,不仅出版了众多的书刊,还建立起全国规模的发行网络,三家书店,不同时期,分店遍及大江南北,甚至远到敌后和边陲,这简直是个奇迹。三联前辈们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,就开创了许多新的商业模式,比如开通十大银行免费汇款购书、编印《全国总书目》、举办联合广告等,正因为如此,前辈们取得了进步图书出版和书刊推广发行双丰收。
正如季羡林先生所说的那样:“国有国格,人有人格,书店也有店格。这个‘格’不是一朝一夕一蹴而就地形成的,而是要经过长时间的培育和酝酿才被广大群众接受的。我把我心目中的三联书店的店格归纳为八个字:清新、庄重、认真、求实。”在三联书店这备受广大读者推崇的“店格”背后,是一代又一代三联前辈们的坚守使命、忘我牺牲、竭诚服务、励精图治。今天,我们在感佩三联书店前辈伟大业绩的同时,也应向前辈们学习,像他们那样,坚持出版导向,坚守文化传统,追求思想学术的一流、新锐,为伟大中国梦的实现,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贡献力量。
来源(中国新闻出版网) 作者(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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