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春文对《白色庄窠》的评论

2016年4月27日

陈春文对《白色庄窠》的评论

  很多文学作品,其实只是文学,达不到作品的分量。炫技法,炫叙事,炫价值观,炫作者意图,炫时代困惑,这都不是作品。作品是冷的,单纯的,中性的,是在聚拢中生成与消逝的东西。我以为,好的作品要做到三消失。首先要消失在语言中,对绝大多数作者言,消失在母语的分延力量中。作品之所以是作品,就因为它洞穿了母语的迷雾,勘测到了母语的限界,聚焦了母语世界千愁百结的困顿和痛苦,并使读者也经验到此一痛苦的伸展。其次要消失在思想中。在西方,思想和作品是同一物的两种说法,可分为建构的思想和消解的思想。建构的思想就是把语言语言学化,语言学化的语言实际上就是哲学,这就是为什么人们认为有深度的作品背后都有其哲学功底的缘故。人们认为,西方的文学作品多有思想痕迹,也是这个缘故。西方的语言本身就是哲学的语言,这是它的身世,作者有思想有哲学味并不奇怪,反倒是没有这种味道才奇怪。正因为建构的思想是普遍的,与生俱来的,消解的思想才显得更加重要,更具深刻气象。怀疑、解构、虚无,把建构物一扫而空,让庞然大物在无声中轰然坍塌,更是作品的伟大尺度。最后要消失在命运中。人的命运并不由人决定,一如地球的命运并不由地球决定一样。作品的意义就在于见证命运,遭遇命运,和命运游戏,与命运对峙,又在对峙中和解,又在和解中生成新的对峙。作者既参与命运,成为命运的一部分,又在观察命运,沉思命运,直至消失在命运的边际。只有这样的作品才能啄破命运的坚壳,见证命运的真相,使所有人文主义的抒情转变为更大尺度的天文现象,仿佛语词是深邃星空的无尽闪烁,哪怕只是其中的一颗星星,终归见证了命运的真相。
  张存学的《白色庄窠》就是一部揭示命运的作品。他的作品的命运,和他作品中人物的命运,并不只是被命运摆布,更多地显示为在命运中的完成,完成得没有一点儿声息,不留一点儿痕迹。有了天文尺度的洞察,人事层面的事物就显得干干干净净,既没有宗法的纠缠,也没有作者价值取向的梗塞,更无非作品因素的困扰。既不推进命运,也不转化命运,反倒使命运显得真实,并且增加了命运的质感。作品中的姥姥、表姐、舅舅,尤其他们的藏族身世,都在命运中充实了自己的造形力量,连与命运的摩擦都显得那么的凄美,那么苍劲。有神世界的那种没收力量的安宁,更将作品推向了极致。
  我与作者相识多年,从某种上说,是他从非作品写作到作品写作过程的见证者。他是个汉人,但他的灵识感比藏人都结实,他常常让他的藏人朋友在他面前自惭形秽。他之所以能走上作品之路,就因为他对作品意义上的文学的虔诚和无畏,尤其是让作者消失于作品的持续的勇气。在心灵鸡汤满天洒的时代,这种咀嚼命运的甜蜜的毒汁是何等的令人期待!
  期待他继续作品的命运之路。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2015年8月18日于兰州
(陈春文,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,兰州大学哲学社会学院院长,甘肃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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